第11章 我不是来演讲的 (第1/2页)
“小春姐,我走了。”陆清璇按着裙子站在门口,“座谈会已经开始了。”
“嗯,去吧。”
宁春宴头也没抬,一门心思盯着手机。小王子已经5分钟没有回她消息了。
陆清璇迟疑片刻,开口道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过来上班。”
宁春宴抬头,恍然大悟般“哦”了一声,说:“你放学后过来就行,弹性工作制。反正近几天先这样……毕竟我们手头还没有多少稿子。”
陆清璇说:“需要我在院里号召一下吗?我可以让学生们多往杂志社投一投。”
宁春宴说:“可以,不过我不想把杂志的调性弄成了南大的校园杂志,懂吧?学生们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,若是收上来一大堆废稿,也还是得费你心思审。”
陆清璇点头:“我会尽量用严厉一点的口吻,让他们有点自知之明。”
对于她的认真宁春宴由衷高兴,但对于她的天真宁春宴不忍批评——她以前当过杂志编辑,见识过“雪片般飞来的稿件”是怎样的场景。
大多数热情的写作者们根本没有自知之明这种东西。宁春宴当编辑那段时间身心被荼毒无数道。不干后偶然拿起以前兴致缺缺的那些“名家作品”,一读起来简直如饮甘澧一发不可收拾,原来这些人竟然写得这么好,是我以前有眼无珠了。
陆清璇背后响起脚步声,她回头,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面孔出现在楼道,是个女生。
“这里是《新赏》杂志社吗?”那女生手里拿着手机问道。
陆清璇回忆了一下:“刁怡雯?”
刁怡雯摘下头顶的墨镜:“听说这里在招兼职编辑,你这是……”
陆清璇让开门洞:“请进。我也是来应聘兼职的。小……宁主编就在里面。”
刁怡雯走进屋内,见了宁春宴抬起手挥了挥:“好久不见,宁才女。”
宁春宴放下手机坐直身体:“好久不见。”
刁怡雯在她对面坐下:“我想来应聘编辑。”
“你有编辑证吗?”
“有,我有初级编辑证。”
刁怡雯双手将小红本递上去,宁春宴看了眼日期:“刚考的?”
“对,毕竟辞职后这几个月除了在家复习,就是考这个证了。”
宁春宴抬眼看她:“你也辞职了?怎么,受王子虚带动了?”
刁怡雯字斟句酌:“怎么说呢?算是受了一点影响吧。他30岁一人了,他都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,我想,我这么年轻,不至于还不如他。”
宁春宴闪着眼睛:“那你为什么想要辞职呢?”
刁怡雯思考一阵子,抬起眼睛:“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平庸的人。”
“不辞职也可以变成一个不平庸的人啊。”
刁怡雯摇头:“不,我在那个单位,单位里年纪大的都哄着我,同辈都巴着我,刚开始觉得很惬意,后来我突然发觉,那是因为他们都不如我。不如我,所以我才会舒服。如果我想成长,必须去一个让我感觉不舒服的地方。
“那里就像一潭温润的泥沼,把人往里面吸,久而久之,你就被同化了。先前我也没察觉,后来王子虚在单位里发飙,我才突然发现,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已经是和单位那些人同一副面孔了。我不想这样。”
宁春宴喝了口水:“你给我的印象和之前完全不同。”
“变好了还是变坏了?”
“变得有自我意识了。”宁春宴说,“有想做的事情的人才是完整的人,但是说不好是变好还是变坏,因为那件事也有可能毁了你。”
刁怡雯说:“谢谢你。我希望变完整,所以对我来说是好的。”
陆清璇本来是想去听讲座的,但脚不知道为什么生了根挪不动了,干脆坐在一旁听两人谈话。
宁春宴面露好奇:“你们单位领导后来怎么样了?张倩后来怎么样了?”
刁怡雯说:“王子虚刚走,两个人就都被调查了。苟局长双开进去了;张倩给了个什么处分,请了长假,后来听说在单位歇斯底里砸东西,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,于是把她调到一个很边缘的单位去了。再后来我就走了,没怎么了解。”
宁春宴拍手笑道:“活该!不过张倩感觉轻了,她那人那么可恶,居然还能好好地在体制内任职,不痛不痒。”
刁怡雯说:“对于她来说,政治生命被终结,等于她整个人生失去意义了。大家私底下还说,一个事业编辞职前能拉两个人级别这么高的下水,已经是奇闻了,很赚。”
宁春宴撇了撇嘴:“很赚?他这属于自爆。搞自杀袭击一换一,能说赚吗?王子虚的编制也是编制啊!无非就是他们瞧不起王子虚吧?等着看吧,再过几年,他们就知道他们那点小池子只够养鳖,飞出来的才是蛟龙。”
刁怡雯微微一笑,问道:“王子虚也来应聘了吗?”
宁春宴点头:“他刚走。实际上我让他这几个月专攻他的作品,好好冲击一下翡仕文学奖,可能他会比较少来上班。”
刁怡雯有些惊讶:“他还在打算冲击翡仕文学奖?你没有告诉他吗?他的对手石漱秋可是石同河的儿子哦。”
宁春宴表情犹豫,说:“你也知道?我不打算跟他说,怕影响他的心态。”
陆清璇直起身子。石漱秋是石同河的儿子?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炸裂的新闻。
刁怡雯说:“如果我是他,我这次肯定就不参加了,作品留着等下次。你知道行政岗位有萝卜坑吗?这次也是萝卜坑,明知道是萝卜坑,还往里面跳,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。”
宁春宴陷入了纠结。从理智上看刁怡雯是对的,从情感上她却不愿那样做。
在她看来,知道石漱秋来头的情况下仍然将稿子投过去,最后即使没有拿到首奖,这也不算失败;避了石漱秋锋芒把稿子留到之后才发,这才是真正的失败。
是该懦弱的逃掉,还是该愚蠢地死掉?人类在这两者之间永远做不好选择。
……
座谈会进展到了提问环节。
王子虚还在睡。
坐在最后排的女生们早已开始走神,波浪头的女生问:“前排现在战况怎么样?”
“别问。没乐子。”
齐刘海女生掏出手机说:“有个外院女生在前排坐着,我问问。”
过了会儿,她抬头说:“王子虚一直在睡觉。”
后排女生中顿时浮起一阵嗤笑,长睫毛女生小声说:“幸好老章不在,不然说不定还要批我们作风纪律不良。”
老章是她们的带班辅导员,嘴特碎,每周班会都能嚼他们两个小时。
长睫毛女生手撑腮:“没意思,陆清璇也没来,我还以为石漱秋要表演了呢。”
旁边女生赶紧拍她:“小声小声,看,石漱秋要起来了。”
主持人点到第一排这边,石漱秋站了起来,对着话筒说:“雁子山老师,我想问您一个问题。”
雁子山轻轻点头。石同河他熟,但没见过石漱秋,没认出来。
石漱秋说:“我其实是特不自信一人……”
他说到这里,在场不少学生都笑了。
雁子山莫名看着学生们,不明白笑点在哪。在场的大多是中文系学生,都认识石漱秋,他说自己不自信,相当于奥尼尔说自己不太会投篮,这是独属于小圈子的笑点。
石漱秋接着说:“我写过不少,可能是敝帚自珍的心理,总觉得自己的东西最棒,拿给朋友看也都说好,可是具体能不能进到读者心里,我自己判断不出来,也没把握。我想问您也有同样的经历或者感受吗?怎样才能确定自己是写作这块料呢?”
王子虚被声音惊醒,闭着的眼睛稍微睁开一条缝,旋即又闭上了。
雁子山思索片刻,说:
“你的意思大概是,你不自信,你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好不好,对吧?”
石漱秋点头,雁子山接着说:“你拿给别人看,如果别人说好,看得如痴如醉,不是恭维也不是客套,就是看到心里去了,那就是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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