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二章 脆弱 (第2/2页)
可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,萨莎最终还是回来了。
从小父亲就教导她不
要哭,尽量不让她养成爱哭的习惯,但如今对自己的命运她已经无言以对。
眼泪自己从脸颊上滑落,自胸腔发出细微的忧伤的哀号。
她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几个小时过去了,她仍不能接受它。
他叫没叫过她帮忙?
临死前他有没有想对她说什么重要的话?
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,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。
她觉得存在另外一个世界,那里父亲不会死,那里她的父亲不会因为她的昏睡、软弱和自私而死。
她紧捏着父亲那渐渐冰凉下去但还没有完全变僵的手,像是努力尝试重新捂热他,并开始碎碎地念叨,说服他,也说服自己:
「你一定会找到车的。我们一定会回到地面上的,我们乘着那辆车离开。你还会笑,像你带回有音乐光盘的播放机那天一样,开心地笑……」
一开始父亲半靠着柱子坐在那里,下巴抵着胸口,像在打盹。
渐渐地,那身子开始缓缓下滑,慢慢倒在一片血泊中,好像他自己也厌倦了装一个睡着了的活人,也不想再欺骗萨莎,给她以幻觉和希望了。
那像是永恒地刻在父亲脸上的皱纹,在一瞬间完全舒展开来,像被熨平整了一样。
她松开父亲的手,把他放平,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,从头开始蒙上一床破被子。
她再没有别的方法埋葬父亲了。
是的,她多么想把父亲搬到地面上去,让父亲长眠在那里,仰望着天空,那天空也许有一天会重新变得清澈干净。
但也许等不到天空变清澈的那一天,那些饥肠辘辘的怪物就会把父亲的尸体啃噬干净,它们一向来者不拒。.
而在他们这个车站,谁也不会碰父亲一下。
死气沉沉的南侧隧道已经不存在任何危险了——那里活下来的只有一些会飞的蟑螂;
而北方隧道已经断了,仅能通往一个生了锈的岌岌可危的地铁桥,上面只有铁轨是完整的。
地铁桥的另一端还有不少居民,但没有一个人会出于好奇心跨越这座桥到这边来看看。
所有人都知道另一端是一片烧焦了的荒野,荒野的边缘矗立着车站守值室,里面住着两个注定要死亡的流放者。
父亲若活着,决不允许萨莎一个人留在这里,但又能怎样呢?
后来萨莎意识到:无论她逃到多远的地方,任凭她如何拼命地想要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刑讯室,她都无法做到真正摆脱这个地方。
「爸爸……原谅我,请原谅我。」她抽泣着,但意识到他已经听不到她的话了。
她将父亲手指上的银质指环取下来,装进自己的工装口袋中,拾起装着一只安静的老鼠的笼子,步履蹒跚地向北方走去。
她身后布满灰尘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。
那脚镣终生铐在她身上。
萨莎上路了,她踏上了站间隧道,走进了空荡荡的车站。
她想独自一人待会,不想让苏梦帆跟上,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。
在这个早已变成死亡之舟的车站,却突然产生了不祥的征兆。
对面的隧道竖洞突然蹿出火苗,极力地蔓延至父亲尸体处,没有碰到,又返回了黑暗深处,似乎不想让父亲得到安息。